翻开一部《世说新语》,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读法。
文史学者刘勃最近推出《世说俗谈》,这是一部解读《世说新语》的历史随笔集。书中将魏晋时期的诸多名士放进具体的历史背景中进行解读,并展开多重线索的想象与推理,以更多元的视野来诠释魏晋时期的风流。
4月8日下午3点,《世说俗谈》新书分享会在南京先锋书店总店展开,分享会由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钦文主持。在南京举行分享会自然要说一说南京。刘勃与嘉宾南京大学历史学博士胡运宏就《世说新语》里的金陵遗韵进行了深入交流。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世说俗谈》的俗而不流
《世说俗谈》跟刘勃其他著作一样,书名看上去重点在一个宏观的时代,但钦文提到,在阅读文本以后,读者会发现里面的一个个人物特别地鲜活和饱满,因为刘勃使用的语言和一般的历史写作者,或者说历史学家使用的语言不一样——很通俗,这是让普通读者特别容易进入的语言表达。
还有一个就是所谓俗的地方就在于,刘勃有的时候会用一些当下比较流行的用语,但“俗而不流”——这一点特别重要——他可能会借用网络用语的一个词,去刻画古代的世界,并不是为了一种噱头,而是在这个历史情境当中,这个网络语言特别能精准说明这个问题。
刘勃说自己对《世说俗谈》的行文使用网络用语,确实是经过考量的。孔子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只有几门课使用雅言,大量使用的正是当时极通俗的语言,如果我们读《史记》,会发现《史记》有一些篇章实际上是把《汉书》里面那些非常古奥难懂的语言,变成了汉朝人极为容易读懂的语句,甚至也会用很多通俗的口语。再比如说《世说新语》这部书,像“阿堵物”、“宁馨儿”等等词语,都是当时的口语,如果把这些口语都抽掉的话,《世说新语》还是《世说新语》吗?
刘勃认为,事实上我们伟大的文学传统都是在不断地吸收当下时代最鲜活生动的语言,然后把它融进传统的文学脉络中,然后成为一个新的文学传统。每一个写作者和自己所处的文化传统的关系就是,写作者不断地想要挣脱传统,但实际上挣不脱,最终写作者会成为传统的一部分,让这个传统更丰富。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网络语言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如果说能够通过写作把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的语言,变成了文学传统的一部分,这个也是让我们的生活在时间上多留下来一点印迹,这是刘勃特别想努力的一件事情。
有朋友认为刘勃文章里面写的一些网络语,当时好像很新鲜,过个两三年就会显得很过时。刘勃说:“对的,但是过个二三十年呢?过个二三十年反而就感觉不是过时了,只要这个词还是生动的,还是有魅力的,它就不但不过时,还会有特殊的时代闪光,这个就是口语写作的一个特殊意义。在使用网络语的时候,我是会仔细挑选的,像难受香菇、YYDS,这种词我就绝对不会用,因为这种谐音梗年代一变就再也没有意义了。但是有一些表述,比如“累觉不爱”,这是几年前的流行语,但我相信这个词会很长时间活在我们的语言当中,因为这四个字可以描述太多人的心理状态。
从思想内容层面,《世说俗谈》更想表达的是,《世说新语》里面的名士是非常有魅力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他们的生存状态却又实实在在是建立在一个那样世俗的社会基础上的。这一点是本书的立场和现在市面上大量解读《世说新语》的书的不同之处。
《世说新语》里的时代气韵
随后,三位嘉宾以中古时期的南北朝分裂为切入口,探讨了《世说新语》里呈现的时代气韵。
钦文提问道,我们提到《世说新语》的时候都会想到南朝的风流,就会觉得跟南京、南方文化有相当大的关系,但其实《世说新语》当中有一半是从北方开始写起的,北方士人的南渡、语言的南渡,也意味着生活方式、生活态度,甚至是政治运作的一种南渡,那么北方这段历史对于后面南渡之后的世家,有什么继承或者说发展,或者变化的关系?
刘勃认为这牵涉到一个非常有趣的记忆选择的问题,因为中国古代史的前半段重心毫无疑问是在北方,所以很多事情的核心也是在北方,而中国古代史的后半段,至少从经济层面来讲,经济文化领域肯定是南方比较发达,既然南方的文化比较发达,所以在很多历史事件的记忆选择当中,会更强调一些有南方元素的东西。比方说和《世说新语》故事时代上有重合的,就是《三国演义》,《三国演义》开头有一首词,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临江仙》),其实这不是罗贯中的作品,而是明代大才子杨慎的作品,杨慎写了一个《廿十一史弹词》,是一组咏史的作品,很有趣的是他这一组咏史的作品里边,写三国的并不是这首《临江仙》,而是《西江月》,大家也很熟,因为郭德纲老师经常会背,叫“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为什么毛宗岗在改《三国演义》的时候,他没有选择“道德三皇五帝”那一首,而选择了“滚滚长江东逝水”这一首?因为杨慎的那首《西江月》,说到三国史,只给我们提供了一句话有比较具体的时空信息,就是“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北邙是什么地方?北邙是洛阳北面的一座小山丘,也就是说他这首词本身是在跟我们讲三国,可是提示给我们的一个关键信息是洛阳,问题是现在大家爱读《三国演义》的人,绝大多数想到三国故事不是和洛阳有关的故事,可能更容易被想到的是什么?是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是孙曹刘赤壁大战,是关羽走麦城,所有这些信息关涉到的地理信息是什么?是长江。所以毛宗岗这手偷梁换柱很漂亮。又比如现在我们提到南京往往也会和竹林七贤联系起来,但是竹林七贤并没来过南京,他们和南京没有关系,但是竹林七贤这个概念是在南京被发明出来的,因此我们经常在讲历史事件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会进行很多时空上的置换,把原来北方的信息就置换成南方的信息了。
胡运宏老师补充道,今天我们看起来从西晋到东晋是改朝换代了,但是在当时的人看来东晋和西晋是一个朝代,只不过都城是从北方的洛阳到了南京。后来建南京城的时候,城门、城墙的格局也基本上就是模仿着北方洛阳城来造的。南京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园子——华林园,华林园的前身就是在洛阳的华林园。为什么在洛阳有华林园,南京就一定要有一个华林园?因为这代表了中华文明正统。到了后来像北方的石勒、石虎他们,再包括后来的邺城,为什么每一个地方都要造这个华林园,因为背后都是有这样一个从北方文化开始的传统。
《世说新语》中的历史记忆
最后,大家以南京城里的六朝遗迹为话题,探讨了《世说新语》中的历史记忆与实地实物的关系。
胡运宏老师提到,《世说新语》当中提到了不少现在南京城里还存留的遗迹,比如说瓦官寺。那是六朝时期非常著名的寺庙,今天这个寺庙尽管可能没有过去那样的一个原貌,因为是后来复建的,但也反映出中古时期寺庙的那样一种感觉。
刘勃认为,因为中国这片土地历史上太多灾多难了,所以地面上留下的遗迹相当有限。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我们始终记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所以类似的建筑还会不断地在同一个地方重建。像在三国时期,雨花台往南到十字岗,那会儿就是乱葬坑,现在还是雨花功德园(墓地),就是说这块区域的历史是一直都这么传承下来的。有时候可以感觉到几千年经历了这么多沧桑变换,但是当地的人做某件事情时好像还就只认这一块地方。所以说有的时候地面上很多东西都变了,但这个地点人内心的认同感反而是不容易变的,这是一个非常打动人的地方。
分享会上,刘勃还对读者朋友提出的“为什么魏晋名士占用了这么多社会资源却没有培养出相应数量的人才”“《世说新语》里的哪些人物在历史上其实发挥了更大的作用”等问题展开了深度交流。现场活动结束后,刘勃还进行了签名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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